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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 還你一命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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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 還你一命(二)

時間很快到了農忙曬谷子的時候,小孩子們去田裏跟在後面撿麥穗,個頭長起來的大孩子拎著耙子翻谷子,沒人有空閑著。各家的麥稈堆都壘了起來,村裏曬谷場在同一處,金燦燦的麥子被陽光一照泛著光,豐收的日子每個人臉上都有著燦爛的笑意。

麥稈堆曬得幹幹的,孩子們晚上都喜歡爬上去,一起看高高的星空,一起吹風聽故事。

楊小春和霍林都沒有被寵著的孩子們的特權,他們是村裏的邊緣人,沒有多少人註意的孩子。忙碌中,霍林偷偷關註著楊小春,聞著麥香、從山上打豬草下來時,偶爾有機會對視一眼,兩人都忍不住笑起來。

霍林總是上山,順便摘些野果,假裝吃不完送給楊小春。

只要楊小春一拒絕,他就理直氣壯地說:“難道你覺得我的命還比不上果子嗎?我可是要做大俠的人,滴水之恩桶水相報!這算什麽!”

紮著細細麻花辮的女孩猶豫了一會,接過果子,小聲道,“是湧泉相報……我聽說你老是逃學往山上跑,我沒有吃的可以還給你,要不我教你讀書吧?”

曬谷的時候不需要一直盯著,時不時來看一眼趕趕鳥雀、翻翻谷子就行。

孩子們和大人們換著來曬谷場,在豐收的喜悅裏,楊小春終於有了點輕松的日子,拿著書坐在樹蔭下默默讀著。躺在樹上聽著的霍林知道,她是想考出小村去鎮上甚至縣裏讀高中的。

年少時初秋的風溫柔又喜悅,拂過少年人的臉頰。

曬谷的閑暇沒有多久,又是一個午後,楊小弟突然跑來叫楊小春,“快去快去,爹叫你去守谷場!”

楊小春被弟弟妹妹坑多了,也有些警惕了,“最近明明是你非要去守谷場的,要去你跟我一起去!”

楊小弟臉唰地白了,不跟她多說,拔腿就跑。楊小春立刻明白出了事,顧不上管弟弟,趕緊往谷場跑。

——別管現在該守谷場的是誰,那可是全家的收成,出了事都完蛋!楊小弟可能還能靠著他獨苗的身份撒嬌躲過,爹媽發火的時候,她可一點辦法都沒有!

跑到曬谷場的時候,楊小春差點昏過去。

楊家的麥稈堆冒起了一股股煙氣——裏面著火了!

恰好在曬谷場的村民都忙著過來趕緊搬東西,免得火燒得太大,波及全村的谷子。他們看到楊家人出現,埋怨地瞪了一眼楊小春,“你這丫頭跑哪去了!”

火星落到幹燥易燃的麥稈堆裏,從裏面燒起來根本一時半刻滅不了。剛搬走上面的麥稈,火勢越來越大,風一吹,眼看就要燒到旁邊了。

村民們搬走了一堆麥稈,匆忙跑去盛水挖土。

“別!火燒起來光澆水滅不了的!這邊還有谷子!”

學校教過滅火常識,楊小春急忙喊他們,卻沒人理她。

不管去盛什麽,遠水救不了近火,楊小春細瘦的胳膊抱起旁邊的塑料布,拍打滅火,然而火四處燃起,滅了這處那處又燃起。

“咳咳……”楊小春嗆得滿臉黑灰,還要往上沖。

身後突然一聲大喝,“讓開!我要倒了!”

“不能用水!”楊小春急得快哭了。

霍林扛著水桶兩步沖上散開的麥稈堆,嘩啦一下,挖出來的濕潤河沙傾斜而下,蓋滅了燃起的大火。最後一絲火星變成裊裊青煙升起,瀉出麥稈堆的河沙,只沾了周圍一點麥子,整個曬谷場都安安全全保了下來。

霍林站在半人高的麥稈堆上,咧嘴一笑,“我知道,你說過嘛,要用沙子滅火!”

少年沖進火場被煙一燎,也變成了個大花臉。咧開嘴,整張臉只有牙和瞳仁雪白一片。

楊小春噗嗤笑了出來,“謝謝你啊,你又救了我一次。”

她亮晶晶的眼睛,像明亮的星子。

這個笑容霍林記了很久。他混了個畢業證就去當了兵,退役轉業時,想起第一次救火時看到的亮晶晶眼睛,選擇進了消防隊。

小村走出來的少年眼裏,沒有比吃公家飯更風光靠譜的了。

離開部隊的霍林攢了些錢,回村子想看看楊小春。回到村子裏,他卻發現,楊小春已經嫁人了,讀完高中就嫁去了城裏,連孩子都有了。

楊家都借著她結婚搬走了,據說是嫁了個貨車司機,回家做全職太太,楊小春被村裏人羨慕極了。村裏人都說,她是“先苦後甜”,福氣終於來了。

霍林揣著懷裏從京城買的物理難題集錦手冊,小姑娘讀書時好奇過的書冊在懷裏捂熱了,像火一樣燒著他。

霍林的禮物沒有送出去,回來想說的話,從此深藏在心底。

再見面時,卻是一次出任務的時候。

霍林看著出警地址,心都在顫:那是楊小春的家!

霍林回村打聽的時候,知道楊小春住在哪裏,但他一次都沒有上門問候過,只是偶爾關註一下。畢竟,他可是欠她一條命,總要想辦法還的。

消防車趕到樓下,高層某一間黑煙滾滾隱見火光。高層火災格外難救援,霍林跟著隊長沖在了最前面,哭聲、尖叫和求救聲從火光中傳來,牽動每個人的心神。

附近群眾都在被疏散,火場中第一個被發現的是楊小春的丈夫。男人驚恐地抓住消防員,上來就要搶面罩往外跑。

消防隊長厲聲喝問,“裏面還有沒有人?”

楊小春的丈夫像被嚇慘了,只聲嘶力竭地大叫,“帶我走!帶我下去!我交稅養你們,你們必須救我!”

他大吵大鬧驚恐發瘋消耗著所有人的體力,消防隊不得不先把他帶走。

小區物業還算盡職盡責,消防隊趕來時立刻通知了這裏有多少業主、大致困了多少人。楊小春和物業相熟,每當上小學的女兒周末回家,下午這個時間她都會帶女兒出去玩,理論上這間屋子並沒有別人。

消防隊長咬了咬牙,看看自己的隊員們。

樓外高壓水槍在嘗試滅火,救人還在繼續,目前除了一間屋子,其他都已經搜索一遍。一來一回,消防員們體力大都消耗極大,二入火場,可能就出不來了。

屋內突然有沈重東西墜落聲。

霍林臉色驟變,“有人?!”

楊小春的丈夫壓根沒提家裏還有妻女,霍林著急得要命:萬一楊小春和女兒還在呢!

“我去。”霍林拉緊防護,沖進了火場。

葉泉搜索當地新聞,兩個多月前,高層失火英勇救人消防員燒傷不治身亡的新聞下,評論裏點著一排排白色的蠟燭。

霍林看著評論裏說他是“英雄”,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,“我其實沒想那麽多,最後我記得看到她來看我了,她很難過,為她們活下來我卻死了而愧疚。但這是我的選擇啊,我很願意的,一命換一命嘛,我換了兩條命,是我賺了。”

他傾盡全力挽救了楊小春,卻還覺得有所虧欠。因為在意,所以想給予更好的。

霍林到現在想起來,都覺得慶幸,幸好他沖進了火場。

楊小春的丈夫一般周末才回家,回家倒頭就睡,睡醒就喝酒吃肉,她帶著上學的女兒出門玩,也是為了避開丈夫。

但那天瑩瑩生了病,吃藥睡著了,午睡時間比平時久的多,母女倆醒來的時候,已經身處火海。

霍林想,自己真不是故事裏的男主角,沒有轟轟烈烈的生活,也沒有賺大錢,就是個普通人,過著普通的日子。

到最後,他也沒有說出一句藏在心裏的“我喜歡你”。但霍林也不後悔。

死亡平等的帶走了每一個人,只留下一份不舍的執念徘徊。

“還到最後,我都分不清到底欠了多少、又還了多少了。救命之恩,大概也沒法這樣簡單算清吧。”

霍林笑了笑,“我都是鬼了,也沒別的想法,看她那麽難過,就想著,能陪她走完最後這一段時間就好。

“小春想離婚帶著女兒離開,但是她這些年一直被拘在家裏,又被娘家要了不少彩禮,要離婚爭取到女兒撫養權很難。晚上路太黑了,她們娘倆起早貪黑賺錢,勢單力薄的,出事了就不好了,我不就白救人了嘛。”

陸少璋垂眼聽完霍林的故事,困惑地細細思量作為人的經歷。

原來……一命換一命,依然是算不清的?

陸少璋不由得想起作為一把劍的自己。

斷劍落入輪回,被新的劍主撿起慢慢修覆,就是救命之恩。他離開末日世界前最後一戰救下葉泉,近乎一種本能選擇。

葉泉回到本世界時帶著他一起回來,重新喚醒靈性,已經第二次救了他。

那麽……他們之間,算什麽呢?

葉泉淡淡掃了陸少璋一眼,手指微動,一點金光落在霍林身上,穩固住淺灰色鬼魂透明的魂魄,約束住陰氣不再影響他人,也不再散逸出去被陽氣磨消。

霍林霎時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,驚喜不已,“謝謝大師!我能留下了嗎?”

葉泉搖搖頭,“人鬼殊途,在這裏最多一年你的陰氣就會消耗殆盡魂飛魄散。你已經留下守了兩個月,看著她的生意做了起來,也該走了。”

“但她還沒賺到多少錢……”霍林一臉不舍,信誓旦旦,“等她賺夠錢我立刻就走,一年足夠了!”

“足夠了?”葉泉挑眉看他。

在她的註視下,霍林沒來由的心虛起來。

期盼怎麽會夠呢?他想看到她賺錢,賺了錢又想等到她成功離婚,離了婚又想看她開啟新生活,等到有了新生活,或許又要開始看楊小春新認識的男人們誰都沒法好好照顧她……貪心永無止境。

葉泉並不追問他究竟什麽時候才會覺得“足夠”,只淡淡道,“你想保護她,你無休止的執念很容易變成煞氣,反而傷害了她。在你傷害活人的時候,即使你有一丁點功德金光,也保不住你的魂魄。你還要繼續留下保護她麽?”

霍林渾身一顫,“我不會害她的!”

“這個月結束!等這個月結束,我就去投胎!求大師寬容!”霍林咬了咬牙,做出了最後的決定。

“你想好了?”

“對!”

葉泉不置可否,擺擺手。

霍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:這、這就過關了?

在人間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月,霍林越發珍惜最後的時間。現在不用擔心陰氣影響,他連忙飄向紅薯攤。

就算是在旁邊看著、一遍遍說著沒人聽得見的宣傳詞,霍林也覺得高興。

“紅薯——剛出爐的烤紅薯——”叫賣聲再次響起,一旁人群裏,一個男人臉色鐵青,終於確定了小販是誰,大步走來。

“你這個賤人!凈給我老李家丟人!”楊小春的丈夫李海從楊小春伸手一巴掌扇過來,

猝不及防下,楊小春被扇得撞在爐子上,完全有可能瞬間燙傷。

“別動她!”霍林臉色難看,發現男人出現的瞬間,下意識沖了上去。剛剛才聽葉泉說過傷人的風險,聽上去甚至會魂飛魄散,但霍林這一瞬完全沒再在意這個。

激動之下,淺灰色的鬼魂陰氣波動著,維持著的正常模樣一點點消散,露出了可怖的死相。

完整的消防服像焦炭似的,臉上全是煙熏火燎的灰黑痕跡,人幾乎變成了一塊黑炭,幹裂的縫隙裏閃出黑紅可怖的火光。整張臉上能被看清的,只剩下森白的牙齒和眼瞳,死死盯住了李海。

他的身影和曾經沖進火場的背影重合,一如既往地堅定。

葉泉輕輕彈指,輕飄的空氣匯聚成一道氣流,如無頭箭矢,精準集中李海。

“啊!誰推我!”李海肩胛一歪,仿佛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,踉蹌著跌出幾步,好懸才站穩。

李海一跌出去,前面的人就發現了他。瑩瑩嗖地拿起書包拉住媽媽的手,緊張得發抖,“媽媽!”

楊小春沒想到李海會突然回來,還撞上自己出門賺錢。但李海的脾氣她是知道的,動手也很正常,她本能地有些瑟縮,很快強行鎮定下來,回抱住女兒,“別怕,沒事的。”

霍林意識到是大師出手,沖到近前,冷靜了點,沒有直接撲到李海身上,只是擋在楊小春母女面前,警惕地盯著他。

“他這周怎麽提前回來了?!”

楊小春開始出來做小生意這兩個多月,在李海回來的周末還是會按時回家,避免被他發現,進而阻攔或大鬧。好在都平平安安度過了,沒想到會突然被撞到。

霍林很不安,生怕李海不依不饒傷人。

李海站穩瞪著眼睛四處環顧,楞是沒有看到可疑的人。

李海看不到面前的鬼魂,只看到被他大吼嚇了一跳的楊小春母女。剛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了個人,他滿肚子邪火,卻又怕無聲無息推了自己一把的人出手,不敢亂動。

李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楊小春,冷笑一聲,“長本事了啊?我辛辛苦苦賺錢還不是為了這個家,你在這裏居然想離婚?還跑出來丟老子的人!你連個蛋都不會下,買了多少藥給你吃,光生了個丫頭片子,這就想跑了?可以啊,給你們家的彩禮還給我再說!”

一聽就是家務事,裏面牽扯了什麽、會不會被婦人反咬一口,大家都不清楚。附近雖然有女孩聽得十分不忿,但李海沒再動手,吼幾句,也沒辦法指責什麽。

“什麽時代了,還有人不知道生男生女是男的的鍋?”

“彩禮那些錢又沒給她,憑什麽都讓她還啊!”

路人們嫌棄地議論著。

“我在賺錢。”楊小春低聲說。

楊小春在火場裏快醒來的時候,清楚聽到丈夫嘶吼著要救他,丟下他們母女倆提都沒提。

從那時起,隱約升起的離婚念頭發芽生長,長成了堅定的參天大樹。

楊家把她賣了十萬的彩禮,嫁妝只帶回來了幾床被子,楊小春就像被賣給了李家,天然低了一頭。丈夫過去跑短途貨車,要她一直在家裏做飯。丈夫一不順心就打罵她,女兒出生後一起挨打,婆婆還在的時候一門心思追著生孩子。調養身體的藥吃了一份又一份,還是生不出男孩。楊小春被拘在家裏,完全沒辦法做別的。

現在丈夫跑長途去了,她總算有機會出來做事,只要能賺夠錢,她就有機會離開。

離開,多好的詞啊。

霍林看著她站直,恍惚間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的女孩影子。

“賣紅薯能賺幾個錢!賺錢好啊,賺了錢賠了老子十萬彩禮,你老子娘你弟弟妹妹要的錢零零碎碎也有個三萬塊吧,我當你是媳婦給他們花了就算了,你不是了,是不是也該還了?這些年吃我的用我的,我做個好人,等全都還完了,凈身出戶總不過分吧?”

隨著李海的話,楊小春的臉色越來越蒼白。李海嗤笑,手指幾乎要戳到她臉上,“怕了?知道錢不好賺了?那就回去老老實實做飯!老子周末回來要是看不到你做飯,你給老子等著!”

“我會賺錢的。”楊小春臉色蒼白,搖搖欲墜,卻依然堅韌地挺了下來。

楊小春顫抖著走向李海一步,扶住剛剛險些撞到的烤爐,無視他的存在,再次叫賣,“紅薯,香噴噴的烤紅薯——”

她仿佛風中搖晃的柳枝,脆弱纖細,卻並不肯輕易被折斷。李海黑著臉,發覺附近的巡警看過來,只能指了指楊小春,憤憤離開。

觀望著的路人走到楊小春面前,“老板,來兩個烤紅薯。別難過,總有變好的一天。”

楊小春匆忙擦了擦臉,揚起笑臉,“要多大的?我給您裝。”

“再給我一份烤紅薯。”

葉泉掃碼付賬,接過烤紅薯,反手遞給她一張名片。“我想,你可能需要這個。如果你想要離婚,可以聯系她們。”

餘嬋曾經給過葉泉一份基金會的名片,餘婉基金會,專為離婚、婚內出事的女性提供幫助。

楊小春楞了一下,看清名片上面的介紹和號碼,一股久違的驚喜湧上心頭。“這……謝謝,謝謝您!”

霍林沈默地看著楊小春的變化,從李海出現後就波動不已的陰氣,慢慢平靜下來,可怖的死相重新變回了消防服年輕人的樣子。

他困在執念裏,一門心思做著自己認為可以幫到楊小春的事,卻看不清了她真正的模樣。

霍林從懷裏掏出一本書,是過去買的物理難題集錦。

霍林留在消防隊宿舍裏的個人物品很少,大概是隊友看到他經常拿出這本書看,一起把它燒給了他。

“她已經不需要我了。是我把小春想的太軟弱了,她可以自己救自己,我也沒必要留下了。”霍林平靜地說。

他目光留戀地看了看楊小春,又看了看瑩瑩,人間的不舍和眷戀纏繞在心頭,最後變成一抹釋然的笑。

霍林看向了葉泉,“大師,我明白了,人鬼殊途,讓我去投胎吧。請別告訴她我來過。”

葉泉挑了挑眉。

陰風從地面席卷而上,路過感受到陰氣被牽引的陰差懵逼看看周圍,頓時發現了躲過勾魂的一個鬼影。

“你就是霍林?找你好久了!跟我走吧!”

霍林最後看了楊小春一眼,揮揮手和她、和葉泉、和這個人間告別,跟上了鬼差。

秋夜微風吹過,拿著名片止不住激動的楊小春,倏忽擡頭。她像察覺了什麽,往霍林消失的方向看去。

她回頭,看著葉泉。楊小春記得這“一家三口”是突然出現在小攤前,看了她的小攤有一會了。

楊小春捏著名片,猶豫了一下,依然問出了口,“這是誰托您送來的嗎?”

葉泉笑了笑,“你覺得是嗎?”

楊小春沒有追問,放松地笑了一下。

她隱約有所感覺,有個人並沒有完全離開,不遠不近地護著她。但她一直不敢說出口,怕鬼魂牽腸掛肚,流連不去。

楊小春輕聲道,“我會好好活下去,希望他下輩子,也好好的。”

葉泉了然地看著她,揮了揮手,轉身離開。

“媽媽,你在說誰呀?”瑩瑩茫然地拉了拉楊小春的手問。

是誰呢?是少年時的開心的事,是一次次救了她的命的人,是有著一口白牙會從天而降的英雄。

可是,可是,她只是個普通人,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,也沒有賺大錢的奇遇,從沒有卷入過什麽大事,火災也只是一場意外。她只能艱難地、努力地,過著普通的日子。

“你不會想嫁給那個孤兒吧?他能給什麽彩禮?我們養你這麽大,可不是讓你去跟一窮二白缸裏沒幾兩米的家夥過日子的,他去當兵都沒啥消息回來,能有什麽出息?你弟弟還等著娶媳婦呢!”恍惚間,後媽刻薄的聲音又一次回響在耳邊。

楊小春將那些雜音全都摒棄,攥著名片,堅定地撥出一個電話。

瑩瑩歪頭看著媽媽,不知道她為什麽看起來傷心又高興。瑩瑩翻了翻書包,取出一本書,高高舉起,“媽媽,你說的書我從學校圖書館借回來啦!”

瑩瑩手中,赫然是一本物理難題集錦。

楊小春得到了電話裏肯定的指引,眼睛裏的光清晰而明亮。她彎腰抱住女兒,“好,我們以後一起學。”

葉泉拎起坐在馬路牙子上啃紅薯啃得興高采烈的安安,“走吧,我們該回去了。”

安安臉蛋上沾的全是紅薯泥,聽霍林講故事聽得似懂非懂,註意力已經跑到了馬路邊的各種大車上了。

聽見葉泉的話,安安小拳頭擡起來揮了揮,“火車!”

第一次坐火車的興奮,安安直到下了車返回夜宵店,都沒消退。

稍微推遲了一個多小時開店的夜宵店裏,食客們紛紛發現,人工智能送餐車今天跑得呼呼飛快,仿佛調整了程序。

剛吃了烤紅薯,葉泉心中微動,給晚上的菜單上多添了一份甜品。拔絲地瓜。

晶亮細脆的糖絲粘稠地牽成一條長線,在燈光下泛起琥珀似的光。甜脆的硬殼下是軟糯細膩的紅薯泥,麥芽糖的甜和紅薯的清甜兩種甜香混在一起,直甜到人心裏。

食客們對新甜品讚不絕口,唯一的疑惑是……

“葉老板,為啥擺盤是心形?有什麽講究嗎?”

“我覺得挺好看的。”葉泉的答案一如既往的讓人無言以對。

恢覆阿飄狀態送餐的安安崽趴在車上想了想,大聲解密,“因為愛!”

“……”俞素素跑著堂,哀怨地看了眼施施然坐下開吃的老板。

唉,她孤零零一個留在店裏,老板卻出去吃好喝好順便聽故事,鬼生好難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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